荷包蛋和哈里,是一对80后情侣,
2017年开始,已经在房车上生活了3年。
房价高企,买辆车是不是就能解决生存问题?
开房车的人,是不是都是家里有矿?
,对这些问题都想得很清楚,
他们原先都是风口上的互联网大厂员工,
为了过上房车生活,
荷包蛋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股票和职级奖励,
哈里错失了公司上市后本可兑现的几千万股票,
两人从中产阶级降级为隐形贫困人口,
却说自己从未后悔,
一条6月末去到广州,
跟着荷包蛋和哈里体验了3日房车生活,
并采访到另外两种房车生活样本,
试图呈现出这个时代不买房生活的另类可能性。
样本一:开着房车去流浪
这三年里,他们从未租过房子,也没有住过酒店,每天睡到自然醒,过着“自由散漫,随遇而安”的生活,如果不是要配合我们拍摄,这对情侣已经三年没有早上8点起过床了。我们探访前的一个星期,荷包蛋和哈里正顶着35摄氏度的烈日,在广州的车厂里帮人改装房车,“从中产阶级降级成汽车修理工”。
时间回到三年前,两人都在风口上的互联网公司工作,自嘲“产品狗和设计丝”,加班严重,日常是“给自己打鸡血,和隔壁部门撕逼,以及等公司上市”。于是一有周末就拼命逃离,开车去城郊野外溜达,远离工作和客户,住两天再回来。 这样生活了几年后,他们有一天突然醒悟:既然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上班,回家就是睡个觉,一到周末就去郊外,为什么还要租房呢?更不用说当时哈里租住的地方离公司足足有20公里远,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。如果把睡觉的地方搬进车里,不是更直接吗? 想清楚这一点后,荷包蛋和哈里很快先后辞职。两人工作近十年有一点积累,至少能保证未来2-3年在路上不会饿死。“我们给自己立下一个时间就是3年,这3年内如果我们真的一事无成,也没有找到自己未来的人生目标,我们就回去上班。”荷包蛋说。
荷包蛋放孔明灯
出发前他们看遍了市面上的房车,却找不到一辆“能满足吃喝拉撒日常所需,还有居家的感觉”。于是,他们决定自己动手。两人都是设计出身,哈里有在车企工作的经验,而荷包蛋天生就着迷家居软装,他们在纸上、电脑上画房车设计图,在出租屋里贴胶带,模拟房车的布局和大小,不久就造出他们的第一代房车。后来不断改进,现在两人住的已经是第三代。
房车改造前
为了实现卧室和客厅的双重功能,他们将固定床换成沙发床,白天这里是可以喝茶聊天的客厅,晚上入睡前将沙发底下的木架拉出,和对面平放的座椅拼接,就是一张1.85m*1.45m的大床。他们一开始用外置厨房做饭,但总被围观,一边炒菜一边要回答路人的问题,“你这车多少钱?”“你们上厕所怎么上的?”“马桶怎么倒的?”没几次就作罢。现在他们研究出了一套在车里做饭的方法,用麦饭石的锅,用火力小一点的户外炉头,炒菜就不会有过大的油烟。
出发前荷包蛋最担心自己变得邋遢,她对背包拼车时“一周洗一次头,用矿泉水瓶接水洗脸”的经历心有余悸,住进巴士后却发现保持清爽不成问题,存水有好几百升,每天可以洗澡,晚上可以敷面膜。驾驶舱是他们的阳台,用来晾晒衣服,拉上帘子,白天太阳一照,衣服很快就能蒸干。
原先房车的两面都是大窗,一到夏天车内就像一个蒸拿房,经常早上9点被热醒,后来他们宁愿割舍明亮的采光和窗外风景,把两面的窗都封住,只留出一角天窗和床边的方形小窗。天窗可以关闭,小窗贴了防透视玻璃膜,外人无法窥见车内。
为了防止开车时,车内东西掉落或发出乒呤乓啷的响声,荷包蛋用皮具的下脚料做了稳固杯子酒瓶的容器,桌上的电器和绿植则用隐形胶粘住。夜里睡觉时,他们会把车开去停车场,停车场边上有新能源充电桩,睡一个晚上电就满了,充完电加完水之后,房车在路上四五天的时间不用补给。
皮带防止架内物品掉落
经常有人问:“房车停在外面,不会很没有安全感吗?”荷包蛋一度有点纳闷,“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。”每天晚上他们在沙发床上方安一个小射灯,把串灯点亮,在架子上放一些随手可及的东西,喝杯热茶,翻几页书。“你会觉得哪怕外面天气很冷,或者下大雨,在里面也很安心。”
意外过上了返璞归真的“极简生活”
2017年11月上路后的头一年,荷包蛋和哈里开着房车四处旅行。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玩法,去青海甘肃宁夏探墓考古,去黔西南的犀牛洞穴里探险,去版纳来一场泼水节大战。以前他们去一个地方要先查好路线,订好酒店和机票,打包好行李,现在他们经常说走就走,半夜拍脑袋一想这会儿不堵车,马上就出发。如果把房车停在海边,早上起床一打开门,就可以看到海上日出,再也不用补贴1000多块钱去住所谓的海景房。
荷包蛋在老挝游泳
他们不再惦记餐馆里的美食,反倒更乐于逛菜场下农地,回来后立马就能将食材洗净切好下锅。他们甚至摸索出了几样方便路上保存制作的菜式:土豆、鸡蛋、笋、西红柿、熏肉、苦瓜、绿叶菜,两个人平日一餐的素材成本大约是20元。外人一看到房车,就下意识认为荷包蛋和哈里是富二代或在城里有房。为此荷包蛋特地清点过他们一个月的开销:3000出头,而此前两年在大城市,她的月均开销超过10000,哈里的信用卡支出也足足是现在的5倍。“我们是半推半就过上了‘极简生活’。”房车本身只有12平米,每0.1平米的空间都要被充分利用,为此他们约束添置物品的数量,一旦超过就“毫不留情”地清理。最后,他们发现对书的容忍度是最大的,“读和行是一个相互补充的过程”,去大西北探墓时就买考古相关的书籍,旅居云南时对当地的地形有了兴趣,就顺势去读地理学相关的书。从前,荷包蛋有容貌焦虑,出门忘涂粉底一定要回家补上,如今她可以穿着解放鞋去买水果,穿着拖鞋进商场,也不再迷恋上万块的包和设计师品牌的衣服,反倒着迷于二手古着和平价快消品的混搭,“这最容易让我找到自我的状态”。
“花的钱少了,生活质量却提升了。”他们不禁开始怀疑过去花钱如流水都是因为“上班太辛苦”,频繁去做按摩去美容院来弥补通宵工作对身体的损伤。“我们都习惯了用一天额外30%的时间加班,然后花工资的30%买别人的劳动力”,而一旦从工作—消费的无限循环中解脱出来,才发现这是一个圈套。
从中产阶级降级为
隐形贫困人口
这三年在路上,荷包蛋和哈里碰见开着房车的,八九成都是退休的叔叔阿姨,他们见到这对情侣会惊讶地说,“你们这么年轻出来的,还是第一次见到!”大众潜意识里仍然觉得,房车生活是一种退休生活,年轻人开房车旅行就是游手好闲。
出发前,荷包蛋和哈里的朋友、前同事都非常支持他们。“有一个朋友说我们是带着他的梦想出去的,他们甚至会定期打电话跟我们聊。”荷包蛋说,很多年轻人都有自己出去闯一闯的想法,只是限于当下的压力,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。其实,辞职前荷包蛋刚通过公司的升职面试,辞职意味着放弃唾手可得的股票和职级奖励。而哈里的老东家,也在他离开没多久就成功上市,原本手握公司股票的哈里错失了几千万。荷包蛋说他知道这个消息时一如既往地淡定,“生活是自己的,钱可以慢慢赚”,哈里往后一躺,靠在房车的沙发床上。
2018年底,有个朋友问哈里,能不能帮他也改造一台居家型的房车?交工以后,朋友很满意。后来,找他们帮忙改造房车的人越来越多,两人开始每天守在工厂里干活、监工、处理杂务,从嬉皮士变身修理工,以至于有人问:“你们是放弃游牧生活了吗?” “其实不然,”荷包蛋说,“我只知道这是我们现阶段想做的事情,是我们想要达成游牧生活所做的一个尝试。”目前国内的房车保有量,还只有几万台。房车是一股新的潮流,但还没有形成洪流。哈里发现,哪怕他们改造出来的车是一样的,住进车里的人,最后也过出了不一样的生活。“我们希望让这种生活方式能够更加普及,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,创造出来的生活模板就会远远多于我们自己。”
荷包蛋和哈里也有自己的纠结,三年来他们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,有时也感到失落,想换个手机都要考虑好久。帮人改造房车可以提供一定的收入,却又给他们自由游荡的生活带来了限制。未来的路怎么走,他们还在探索之中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他们不愿意回到城市里朝九晚五地上班了。
样本二:带娃在车轮上旅行
自由职业者
他们工作时间自由,一个在南宁开设计公司,一个做艺术活动策划,住进房车前两人都爱往大西北跑,经常带着帐篷去野外驻扎。一次机会,两口子从手机上看到“外国夫妻房车游世界”的文章,心生羡慕之余,麦里向黄静承诺“给我三年时间,实现这种生活”。
两人最初打算先玩一圈再要小孩,有了小北后,麦里和黄静查阅了国外的教育案例,决定带着孩子上路。他们没想到,小北第一次上房车,就玩得特别开心。小北1岁多时,麦里和黄静一有空就带着小北去广西周边游玩。黄静发现,房车是更适合0-3岁小孩的居住空间,“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想跟你黏在一起。”在家里的时候,她在厨房忙,小北在客厅玩,一两分钟就要叫她一次,而一家三口缩在十余平米的房车里,小北用iPad写写画画,一抬头就能看到爸爸妈妈,反倒能缓解她的分离焦虑。
麦里和黄静都是“夜猫子”,喜欢在车少的夜里赶路,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但不管去哪,“日落都是要enjoy一下的,“麦里说。他们会把车停在能观赏到日落的地方,无论是海边、沙滩或草原上,黄昏时分不仅让人感觉舒适,还有最适合拍照留念的光线。小北在大地上自由地奔跑,睁着她好奇的双眼,指着贝壳、树叶或是垃圾,问“这是什么?”,麦里和黄静在一旁推着婴儿车,遛着狗,耐心地解答。
疫情期间,他们在老家广西容县开了一家咖啡店“鱼花巷”,是对老城骑楼的一次改造。原本两人只是想找点事情做,却意外成了当地的一个标志,不论年轻人还是家长都爱去。
停在店门口的房车也变身小北的社交场所。县城里的小孩被家长带去“鱼花巷”后,第一件事就是奔向房车,最多时候能有七八个小孩在里面。房车对小朋友来说就像一个新型的游乐场,他们很快在里面玩起过家家,有人扮演司机,有人扮演售票员,有人搬出柜子里的东西,玩得不亦乐乎。“房车解放了家长们,家长可以在外面安静地喝一杯咖啡,而不是整天和孩子大呼小叫。”麦里说。
如果没有这次疫情,他们原本计划带着小北去看新疆甘肃一带的风光。开了“鱼花巷”后,麦里经常在南宁和容县两地穿梭,周日晚上赶回南宁,周一早上在公司开会,待两天就回容县。南方夏天很热,车里可以冲凉,也有卫生间,累了就停在加油站休息,休息好了再出发。麦里有时会把车停在山上的公园里,在公园里住一个晚上再去公司。时间紧的话,就直接开到公司楼下,睡一觉第二天上楼就可以开会。“房车让路途中的很多事情变得可控。”黄静说。在深圳大梅沙短暂停留后,麦里和黄静将启程去大理。他们此行目的之一是考察大理的幼儿园。“如果找到了非常理想的幼儿园,我们愿意在那附近驻扎。”麦里说。南宁往返大理路途远些,但大理的那段路很美,每个月途经一次也是值得的。
样本三:一切都是为了狗
宠物美容师
在2018年决定住进房车,原因是“想花更多时间陪我家的狗”。她的家就像一个小型动物园,有兔子、龙猫、荷兰猪、土拨鼠、松鼠、龟、鱼和鹦鹉,养的猫狗更是“多到数不清”。但在2018年,她失去了3条狗。其中两个是老死,另外一只自己跳楼了,至今都是悬案。接连的打击让安安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。
她原本学的是音乐,出于兴趣而做起宠物美容。这一行没有休息时间,还要去全国各地出差,过去10年里她几乎每天都在工作。“我到处跑,做服务,都是在陪别人家的狗。”安安说。她当机立断,关了宠物美容培训学校,卖了房子,卖了车,要带上她心爱的狗去各地游玩,“带宠物出去,上飞机和住旅馆都比较麻烦,买房车就成了一个好选择。”这个决定背后有一番理性的考量。把房子卖了,就不用背着房贷工作,不工作就有时间陪自己的狗,房车既可以带着狗出去旅行,平日在城市也能自住。
安安的房车内部 锦字 |摄
过去一年里,安安带着她最心爱的狗从成都走318国道去过川西藏区,也开回过广西老家的桂林、南宁和阳朔。开着房车旅行时,安安会把狗放在副驾驶座,给它系上安全带,一同注视一路上的窗外风景,倦了的话,狗可以去后车的床上歇息。因为它从小心脏有问题,一受惊吓就容易休克,为此安安只带了这一只狗上路。而对它来说,“只要跟我待在一起就很安心,”安安说。“而且一开门就是花园,它可以肆意奔跑。”她原来在城市的房子就是看中了附近有3个花园适合遛狗才买下的,“一切都是围绕我的狗可以怎么样考虑。”
疫情期间,安安把房车开到广州番禺的一个小岛自我隔离,岛上人烟稀少,不用戴口罩,离村子也近,有需要时就开去村里市场买菜。她和狗在江边住了1个多月,每天睡到自然醒,喝茶遛狗。年三十她把朋友叫来,在车边把帐篷支起来,投影看春节联欢晚会。“出不了门的朋友特别羡慕,都跟我说想过来,大家分批次,基本上每天都有人来喝咖啡聊天。”安安说自己从来不规划,随遇而安。从音乐转行到宠物美容,她自认已经做到行业顶尖,可以去欧洲给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讲课。年后朋友的宠物店缺人手,重情义的安安专程回到广州帮忙。
回想在路上这一年她觉得很幸福,虽然没有收入,但“物质上我觉得吃饱饭就行了,什么都没有和我家的狗待在一起重要。”
部分图片来自微博@松木巴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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